[SA] 深河 （Deep River）


06.

下班前一个小时，樱井突然收到了相叶传来的简讯。

“翔ちゃん！我已经在你楼下了哦。”

直到今天早上刚好一起出门的时候，两个人才发现，相叶打工的花屋和樱井所在的会社在同一条路线上。

“啊好棒！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啊！”相叶拍着手笑起来，头顶那一簇头发随着他的步子一颠一颠地弹动着。

樱井想了想，“你有时候会比我早很多结束吧？先回家休息的话，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相叶像是没听到一样，郑重地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下“晚上要和翔ちゃん一起回家”这一条，前面加了一长串以示重要程度的星号。

“喂……别自说自话呀。”樱井无奈地看着相叶兴高采烈的背影。

果不其然就收到了这样的简讯。樱井完全能想象出穿着那件绿色棉衣围着鲜艳的围巾的相叶站在大厦前面的空地上等自己的样子。

“谢谢你来，”樱井决定也要用与相叶不相上下的认真程度来回复他的简讯，“不过刚才课长说要留下来开一个小会议，要让你再多等一会儿了。”

“没关系喔！”对方马上就传来了回信。

相叶最近迷上了火锅，好在准备起来也不算太危险，樱井就放任他去料理。今天的晚饭也不例外。刚才一起走着的时候，忍不住问他，今晚要吃什么，相叶拎着袋子走在旁边，脸还埋在鲜艳的毛线围巾里，笑嘻嘻地说：“SURPRISE——！！！”

什么啦……樱井觉得好笑。他逐渐能够体会到一些彼时忿忿地说“相叶是个笨蛋”的女孩子们的心情——似乎、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让人不知道该拿这个家伙怎么办的感觉，但他丝毫不想去纠正相叶那听起来就像是“supplies”的发音。

——管它的呢。樱井想，不仅毫无妨碍，还有点可爱。

“哒噹——！”坐在桌前的相叶掀开锅子，兴奋地配以音效。“今天是——土手锅！”

“哗……”看见很厉害地升腾起来的白雾，樱井翔不由得赞叹起来。

“翔ちゃん很喜欢吧？贝类什么的。”

樱井“唔、唔”地点着头，已经忍不住捞起锅子里的牡蛎了。

“诶？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以前说过一次的嘛，”相叶很得意，“我都有记住的喔。”

三月初东京的晚上，街道上还有些冷，自己却和相叶在一起吃热腾腾的土手锅，樱井莫名有种幸福的感觉。相叶夹着烤豆腐吹了又吹，咬下一口的时候还是被烫得缩起了肩膀，敏感得简直像猫的舌头一样，樱井想。不只是怕烫，辣的东西也不太能吃，不小心吃到了辣椒，就会“啊、啊、啊、啊”地惨叫起来，脸涨得通红，连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似的。

相叶说要喝酒。樱井说，不要喝得太醉，明天早上起不来就糟糕了。可是相叶还是蛮高兴的样子，嘴里咬着筷子，小心翼翼地给两个人都倒好了烧酒。

连喝醉酒的样子也都是非常可爱的。樱井想。相叶摇来晃去，话已经说得不太利索，整个人感觉就像一团软软的摇摇晃晃的年糕一样。“好喜欢翔ちゃん~！翔ちゃん好温柔呀！”自己又被他紧紧抱住腰，听他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戳一下相叶头上的发旋试试看。

当然，之后就变得有些麻烦，费了一番功夫才把相叶推去浴室洗澡，还要一边洗碗一边留神不要再放他躺在浴缸里睡着。

像是如果没有在出差时听到住同一间房的木野慎的抱怨，并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一样，如果不是半夜热醒，自己可能不会发觉相叶有时候会梦游的问题。

只穿着长袖T恤和短裤的相叶推开棉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拖着脚步，打开卧室的门准备走出去。

“喂……”樱井看着他露在短裤以外光着的两条腿，替他先觉得冷了起来，本想叫住他，可是又突然记起来不能突然叫梦游的人说法，立马压下了声音。

相叶转开门把手，走了出去，赤脚踩在地上。

——笨蛋、会很冷啊。此刻的樱井如是想到。

他会打开大门走到街上去吗？闭着眼睛的话，会不会撞痛脚趾头呢？樱井紧张极了，又怕惊醒相叶，一动不动地伏在床上，一直听到他拉开浴室的门，不一会儿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就又听到他拖着步子走回来的声音。

幸好只是上个厕所而已，樱井终于松了一口气。

相叶掩上门，走到床边，才意识到脚底板很冷一样，“咝~咝~”地吸着气。他摸索了一会，好像差点被地上的棉被绊倒，踉踉跄跄地，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像是经历了一番迷惑与挣扎，最终他掀开棉被，“哧溜”地钻了进来。

——喂！干什么啊！

相叶开始往自己的那一边卷被子，樱井也毫不客气地又扯了回去，两个人就这样不屈不挠地拔着棉被。这家伙力气居然这么大，樱井无奈地想，明明看起来很瘦，胳膊、腿都是细细的，脸也很小——啊、他啊，大概在梦中还以为这是在自己家里吧。

僵持了一会，是相叶先投降的，他放开了手，樱井正准备把被子裹到身上，猜想觉得冷的相叶大概马上就会回到下面的铺位上睡觉，相叶突然就贴到了自己的背上。

那个瘦瘦的相叶紧紧地贴了过来，用又细又长的四肢缠住自己，很小的、同时又很漂亮的脸埋在了自己的肩胛骨之间，鼻息和睡觉时会微微张开的口中呼出的热气，拂过背筋，樱井觉得痒，非常痒，几乎是让人一刻都无法忍耐想要马上跳起来的程度的痒——并且，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刚因为睡得太热，居然不知不觉地就在睡梦中把上衣脱了下来，连用来当做睡裤的篮球短裤都是松松地卡在髋骨上的。

——好险……要是连裤子都没穿着就……太尴尬了……

可是事实证明，只打赤膊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相叶大概是努力地想要寻找到取暖的热源，此刻，他紧紧抱住樱井翔，惬意地磨蹭起来，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手指触及樱井手臂上的肌肉，樱井听到他含混而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好硬……”

然后那双手就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游移了起来，像是一定要找到什么“不太硬”的地方一样，匆匆地划过胸膛，而后向下、向下……

樱井几乎要担心他要往那个明显会更“柔软”的地方去了的时候，相叶的手适时地停在了他的腰上。相叶雅纪心满意足，鼻尖又蹭了蹭自己的后背，安心地入睡了。

不对、连那里也不再是“柔软”的了——被相叶紧紧箍住的自己动弹不得，完全没办法挣开他去一趟浴室……总不能在被窝里——相叶还躺在自己旁边——自己做那种事情吧？又或者……毫无睡意的樱井盯着墙，极力地驱逐脑中奇怪的欲念。

——北方谦三……啊、那个老犬三部曲是哪三部来着……伤痕、风葬、望乡……不对，这个也太简单了些……额，水浒传里都有谁来着……

一旦稍有懈怠，思绪就立马挣脱了自己的控制，奔向某个与相叶雅纪有关的方向。

脑中隐隐约约浮现起中学时代和相叶在内的几个朋友一起合宿旅行的事情。

人不多，大通铺，相叶头一晚睡在隔自己一人的位置。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因为太依赖抱枕这样的就寝习惯，稍微地遭到了同伴的嘲笑。似乎是因为自己没有笑话他，第二个晚上他就默默抱着枕头，走到了自己与墙壁之间，躺下。

“嘛，没什么的啊，我还睡觉磨牙呢。”不知道为什么，就对相叶说了这样的话。

隔了一会儿，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胳膊。

“喂，相叶，你要看漫画吗？”樱井小声问他。

相叶想了想，点点头，凑了过来。

他身上散发出甚至是不像一般中学男生会有的清爽的气味。是洗发精的缘故吗？彼时的樱井翔稍微留意到这一点，但也没有细想。

多年之后的樱井翔在多少有些类似的情境中，回想起了相叶紧紧靠在自己身旁一起看漫画的夜晚。有时脑袋会碰到一起，如果不小心撞到的话，相叶会很轻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摸着撞到的地方。

樱井开始后悔当时没有更仔细一些地去留意每一个关于相叶的微小细节了。那大概是唯一一回与相叶同宿的经历，毕业旅行时自己想要避开相叶而没有出席，之后听人说相叶也请了病假。

此刻，相叶从背后紧紧地拥住自己，像是把自己当成了抱枕那样，沉沉地睡着。

樱井突然希望相叶的那间公寓永远都不要修整完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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