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夜的法则】
【门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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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尽管小木屋里充满暖意，樱井浑身的神经还是被冷得一个激灵。

在那顶在他腿间的硬邦邦的玩意儿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他本能地一把揪住靠在颈窝里的那颗头发乱蓬蓬的脑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唔——”

陌生的男青年大概被揪疼了，嘴里发出了抗议的声音。他松开樱井的脖子，光裸的手臂向空中胡乱地抓了抓，想让樱井松开手。然而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到自己手臂的时候，他又露出了仿佛刚睡醒的人类看到过点的闹钟一般惊讶万分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胳膊，接着又捏了捏自己的脸。

“竟然是真的……”男青年仰起头，看看揪着自己头发的樱井，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突然一脸感激地探出食指，笨拙地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感谢圣诞老人！”

“什么？”樱井一头雾水地站了起来，手里还抓着男青年的头发。

对方身上热烘烘的，那种热度甚至渗进了头发里，顺着缠绕樱井手指的发丝，爬进皮肤深处。就像昨天晚上他抱住那只驯鹿脖子的时候，从对方身上传来的触感一样。

“你是谁？”樱井急忙摇了摇脑袋，对着眼前来路不明，并且很有可能是驯鹿变的男青年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凶狠的表情。

原本樱井翔根本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但有了昨晚的经历后，他很确定在这间所谓“圣诞老人”的小木屋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我是……新来的驯鹿。”

男青年和他之间似乎并没有语言交流上的障碍，他的日语很正确，只是说话时声音有点发粘，还带着鼻音，像是樱井昨晚吃过的松果夹心蛋糕一般糯软。大概因为不习惯，他说话的时候每个词之间会有一点小小的停顿。

见樱井一脸不明白的样子，男青年便大方地把手掌往自己光裸的胸前一拍，解释道：“我是今年来做临时兼职的新人驯鹿。”他眼中的水汽褪了些，露出晶亮的黑颜色。“我需要学习的还很多……呃，请多多指教。”

他说完，想要谦逊地低下头鞠一躬，却被樱井的手指扯动了头发，发出哎哟哎哟的，像是那头驯鹿昨晚发出的呦呦哀鸣一样的声音来。

“指教？”樱井松开手，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您是圣诞老人吧？”驯鹿变成的男青年——樱井暂时在心里这样称呼他——点了点头，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那个眨眼的动作看上去无比熟悉，这让樱井立刻确认了这个不喜欢穿衣服的家伙，的确就是昨晚他带进屋里来的那头小公鹿。

“我……”

想起昨晚和圣诞老人的约定，樱井就头疼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自称是“圣诞老人”的来路不明的家伙。应该是年末不小心得了重感冒，导致今年的圣诞没法出门送礼物。为了找一个能够临时代替自己的人，圣诞老人设置了这处木屋。而他却在昨晚那个雪夜，阴差阳错地走了进来。

“我也不知道。”樱井诚实地回答道。“说实话，我现在还觉得这是一个恶作剧。”

等一下，他到底为什么要对着一只驯鹿倾诉烦恼……

“啊，没有关系。”男青年眼睛亮了亮，伸出热烘烘的手掌，握住了樱井的手指。“你的确就是今年的圣诞老人。”

“你怎么知道？”樱井挑了挑眉弓。

“因为，”男青年舔舔自己的嘴唇，露出自豪的笑容来：“是我把你引到这里来的。”

“你？”

“是的。”男青年尝试着弯曲了一下自己的双腿，随即站了起来。他的个子比樱井还要高些，原本堆在他身上的毯子因为他站起来的动作，一下子全部滑了下来。

“我变成了人类，这就是证明。”男青年看了看樱井，又引着他的目光沿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这还是樱井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一具一丝不挂的男人的身体——

“喂。”樱井脸上红了红，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他赶忙低下身去捡起脚边的毛毯，看也不看那具光裸的身体，对着男青年的方向把毯子用力一丢：“先把这个披上再说。”

“咦？为什么？”男青年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一脸不解。“这样不好吗？”刚变成人类的驯鹿青年，似乎很不能接受要穿衣蔽体的人类的规矩。“昨天晚上，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呀。”

因为昨晚你还是驯鹿呀！

樱井在心里大声吼道。

而且……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下移了移，刚才男青年身上顶着他大腿根部的那东西，现在仍然很元气地站立着。

……谁会盯着一头鹿的那玩意儿看？

樱井飞快地瞟了一眼对方的下身，立刻转开眼睛。男青年却捕捉到了他这个动作，于是也跟着他的目光向下看了看自己，便了然地抬起头来，用快乐的语调说道：“啊……这个吗？对不起，我们早晨是会这样，不知道人类是不是也……”他一边说着，目光便毫无顾忌地落在樱井相同的位置上，像是要把樱井的裤子盯出一个洞一般地用力研究着。

“看什么看！”

樱井奋力抓起那块毛毯，扔到男青年的脑袋上。他抓过对方的手腕，男青年的手腕很细，皮肤摸起来温温润润，感觉就像是普通的人类一样舒服。他推着对方的后背，把赤身裸体的男青年推进木屋的浴室里。

在浴室中央有一只大木桶，里面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已经盛好了热水，水散发出来丝丝热气立刻将浴室里的空气蒸出了一片白雾。

樱井已经对这一切都见怪不怪了。

“总之，先把你自己洗干净。”他把男青年的身体转过来，看着对方的脸，严肃地说。“然后我们再讨论关于圣诞老人和驯鹿的问题。”

既然他知道怎样在树皮上蹭屁股，应该也懂的如何洗澡吧。

樱井猜想着。

“好的。”男青年快乐地回答道。

樱井刚想松一口气，转身离开浴室，却被男青年猝不及防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拦住了去路。对方凑过来，睁着亮亮的黑色眼睛，睫毛突然忽闪了一下。樱井看得一阵发愣，冷不防，脸颊上就传来了一阵湿热。

他用眼角一瞥，发现男青年正探出粉红色的粉嫩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他的脸颊。和昨天舔他的枪管，今天早晨又舔他的脸的动作一样，仿佛是一种为了表示友好和亲密的特殊方式。

樱井脸上传来一阵细小的麻痒，接着是潮湿的触感。他想要努力推开男青年，对方的力气却大的让他一时动弹不得。接着他的脑袋也凑过来，热烘烘的气息围绕在樱井颈侧，从他的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燕麦的味道。

没什么。

只是被舔了而已，这根本没有什么。

被对方再次热情地舔了脸颊的樱井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想。

只要……把这家伙想象成驯鹿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男青年松开了他，对着他摆了摆手，迈开细长的腿，大大咧咧地迈进了大木桶的热水里。他的身上被浴室里的水蒸气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上去就像汗水一样诱人地贴在肌肤上，让那片皮肤看上去像是细小的雪珠组成的纹理一样闪闪发亮。

“我叫相叶雅纪。”

男青年把自己浸在热水里，水面都埋到了嘴唇。他沉在木桶中，圆溜溜的眼睛对着盯着他看到一时移不开视线的樱井调皮地转了转，说。

“樱井君。”

妈妈。圣诞老人是什么？

相叶雅纪抬起头，伸出蹄子，好奇地在面前的雪地上印出了一个桃心形状的，小小的蹄印。

他啊。是个每年年末出去满足好孩子愿望的奇怪的老家伙。

他的母亲站在他旁边，用鼻子拱了拱他的侧颈，像是在对他的好奇心表示赞赏。

那如果我做个好孩子，他会不会也满足我的愿望？

还是一只小鹿的相叶雅纪听到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问。

笨鹿。他只会满足人类的愿望而已呀。

鹿妈妈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有什么愿望？

我……我想变成人类。

年轻的小鹿对着传说中圣诞老人居住的深山小木屋的方向，虔诚地抬起另一只蹄子，在那个可爱的桃心形的雪印旁边又印下了另外一只蹄印。

据说这是驯鹿们表达尊敬的方式——他这样想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林中的风吹来，拂动了他脖子上的软毛，带来松针和松果的清香味道，久久不曾散去。

亲爱的圣诞老人。你好。

我是和你一样住在这座山里的，一只还没有成年的驯鹿。

我叫相叶雅纪。

我保证，一定会一直乖乖做个好孩子的。所以，只有一次也好，可以请你也满足一下我的愿望吗。

拜托了。

我想变成人类。

“所以，是圣诞老人让你把我引来这里的？”

樱井用从屋子里找来的一条印着红绿色糖果图案的大浴巾，将浑身还湿漉漉地冒着热气的男青年罩在里面。这家伙刚才在浴室里开心地扑腾了半天水花，还像一只鹿一样扯着大嗓门唱着自己听不懂的歌，让樱井头痛不已。

“是的。”

浴巾把男青年的头发揉得很乱，他在刘海的发丝间隙间抬起的眼睛，正亮晶晶地投向樱井的方向。

“为什么是我？”

樱井有些泄气，几乎都要自暴自弃地说服自己相信这些无聊的芬兰人留下来的古老传说了。

“因为圣诞老人今年得了重感冒。你知道的，那种很严重的，会流许多鼻涕的流感。”男青年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似地吸了吸鼻子，“而老比尔……啊，就是往常拉雪橇帮他一起送礼物的那只驯鹿，今年也请了年假，和老婆孩子去冰岛那边看极光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很好奇地打量着樱井的动作，像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类这样给他擦过头发一样。仿佛连樱井的每一个动作，手掌里的每一道纹路，都让他觉得新奇。

“而圣诞老人说，因为我表现的不错，而且一直都相信他的存在，如果我肯帮他一个忙，把今年能暂时代替他的那个人类带到这里来，并且代替去休年假的老比尔做一下今年的兼职驯鹿的话，他就满足我的愿望。”

“你的愿望？”

樱井看了他一眼。

“变成人类。”年轻的驯鹿——哦不，相叶雅纪幸福地闭上眼睛，说。他的睫毛也是湿漉漉的，在空气中微微地颤动。“感谢圣诞老人。”

“为什么要把这事交给一个人类？”樱井手上的动作未停，仍然在搓搓蹭蹭地用浴巾擦着相叶雅纪的头发。“只要把你变成人类，让你去送不就好了？”

“可我……我还只是一只半人前的新人驯鹿呀。”相叶雅纪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还有好多东西不懂呢。而且圣诞老人说，我穿不进他的圣诞老人装……”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手指干净，骨节修长，在空气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过他也说，那个人类的内心深处一定也和我一样，是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的。”

樱井哼了一声。

相信圣诞老人？多大人了，还会相信这种东西。

他早就过了会相信童话的年纪。

“然后你就认定，那个人类就是我？”樱井半笑不笑地拍了拍相叶雅纪的脑袋，因为后者直直的目光看得他有一点不好意思。不过既然答应了圣诞老人，还吃了他的食物，那替他完成工作也是应该的。樱井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一些觉悟。只是他很好奇，为什么相叶雅纪会找上自己。“你那么确定？”

“是的。”相叶雅纪睁开眼睛，笃定地盯着他。他的眼睛弯了弯，随即化出了一汪暖融融的笑意。“是你。”

“不，我是说，来围猎的有那么多人，为什么选我？”樱井指了指自己。手掌隔着大浴巾，他摸到了相叶雅纪的耳朵。樱井有些开玩笑地轻轻揪了揪那柔软的耳朵一下，没想到相叶雅纪虽然刚刚变成人类，耳朵却很敏感。他的脸立刻就红了，眼睛里也变得水汪汪的。两侧的鼻翼翕动了一下，嘴唇张了张，过了半天，才嘟嘟囔囔地低声说。

“因为圣诞老人说，那是个非常善良的人类。”

他说完，抬起头，伸出手臂来，本能地环住了樱井的脖子。

他的手臂还是光裸的，但是带着薄薄的水珠，水珠像是一种神奇的液体一般，将他的皮肤和樱井的连接在一起，连摩擦都带着粘着的柔和度。

他的眼睛凑过来，隔着非常近的、几乎连呼吸都要混在一起的距离，相叶雅纪用鼻尖蹭了蹭樱井的脸颊。

然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而你那个时候说。”

“不要开枪。”

喂。

别过来了。

该说你愚蠢，还是天真呢。

不要开枪！

不要开枪。

他还是那么小的一只驯鹿啊。

什么都不懂，只是凭着好奇和好意，就这样一无所知地，带着全部对人类和世界的新奇感，向自己靠了过来。

不要开枪。

不要对他开枪。

……不要杀掉他。

在静悄悄的雪地里，有人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

“——不要开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