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ブログ

[PR]

×

[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鱼目(上)

(偷偷放一天就撤下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看……)

(说好的不伦/师生/黄昏恋<---)

================================

时隔多年,当他们再次相遇,他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而那个年过五旬的女学生也不再适合被称为“女孩”了。

他收拢雨具,放在脚边。滴滴答答地落在紧绷的伞面上四月末的细雨,现在顺着透明的伞慢慢地滑落下来,沉积在套住雨具的细长条塑料袋里。还是有不知道哪里漏出来的水滴渐渐洇湿裤脚,恍若季节末余韵的寒意就这样,缓缓地顺着被沾湿了的布料传递到薄而脆弱的皮肤上,而后一点一滴地爬了上来。

他坐在医院走廊里的白色长椅上,等待例行的体检结果报告。刚才医生好像说到“植物性蛋白摄入过多”的问题,医院里的语言好像是一种神秘的、有别于国语但又同样存在于熟知的故土上的外语,明明听得懂每一个字,但组合起来的意思却又让人不能够明白了。稍微再年轻一点的时候也许会在意保健之类的事情,锻炼,或者营养摄入平衡什么的,到了某一个年纪之后反而有种“再怎么样也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了吧”的觉悟。难道可以长生不死一直活下去吗?再怎么注意,再怎么仔细保养,都是会老死的吧?不,按照现下的普段情况,大概是罹患某种癌症,然后死去——无论如何,大致上,都是这样,的吧?

陪自己来医院的是妹妹的大女儿的孩子,小武。自己明确表示过,一个人来医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家里人还是不放心似的,叫小武和自己一起来。一个刚上中学的男生,和一个老头比,到底谁更不靠谱些呢?他想了想,觉得有点好笑。

而现在,小武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等待体检出结果。

在长椅的另一端,有一个走近,坐下,又站了起来,走开了一点点,最后还是坐在了长椅的那一头。

他不由得有些在意起来,转头去看另一边那个犹犹豫豫的人。

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注意自己,偏过头,注视着大厅里号码灯的变化。是一个女人,不太年轻,但也还没到自己的岁数,短头发,后脑勺上和围巾边沿相接触的几簇头发像鸭子的屁股一样地翘着,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手搁在膝盖上,握着一份填好的表格。他下意识地瞟了瞟姓名那一栏。

他在心里把那个名字念了一遍,“嗒、嗒、嗒”这样的三个简短的音节。有些熟悉的感觉,包括声带的振动、舌在口腔中的位置变化、气流与唇齿的摩擦,以及书写方法:“竖”的笔画都写得过分的长。

但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或者有,但现在是已经不大记得了。

果然是上了年纪了,他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

那个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线,转过来,看了看膝上的表格,又狐疑地看了看他,突然睁大了眼睛。

“啊……老师!”隔着口罩,她的声音闷闷的,听得不太清楚。

他只看得见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只看得到眼睛的话,是不太能辩认得出面容的吧?

自己的确当过一阵子的大学教师,已经习惯了被周边的人称呼为“老师”,不过眼前的人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呢?看对方的年龄,也许是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也不一定。

“啊、老师,好久不见。”对方摘下了口罩,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那门课的名称。自己的确担任过那门课程的讲师。对方大约是五十岁上下的样子,那么推算起来,就是自己大约三十多年前的学生咯?

他想起来眼前的女生是谁了。

光是名字和课程,对于回忆其实并无帮助。同一门课,光是一个学期里就有将近两百个学生,哪怕将范围限定在前后的两三年间,也有数千人。如果只说名字的话,是很难想起来的。

但,讲话时一旦紧张起来,就会开始不自觉转移开视线,然后一边努力地想要把脑子中的思绪整理成语言,因而语序总是有些混乱颠倒,口齿仿佛永远跟不上脑中的思路——这种有些可笑的神态,以及闭上嘴唇时会露出来一点点的轻微的兔牙,这些细微末节的部分让他记起,确乎是曾有过这么一个女学生的。

“啊……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自从你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见面过了吧?”他说。

“是的呢。”那个女学生点点头。

他试图回想起当时的女学生的面容。

 

就是在这个瞬间,一件奇妙而幸运的事情发生了。时间的推移冲刷将记忆淡化、模糊,在这影影绰绰的朦胧之中,一切过于明晰、过于生硬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且宜人了许多。她即便在三十年前也不能算是一位美人,但仰赖常识的推理——“青春时大抵都是较衰老时要更加丰盈美丽的”——老人在脑海中渐渐构筑出了一个稍微有些可爱的青年女学生的形象。

啊,正是她了。他心想。

他未曾料到自己竟会在这样的情境下与她重逢,措手不及之中也有一些重遇故人的惊喜,就像是早春的夜里忽然降下的淅淅沥沥温柔的雨水那样。

“你也来体检吗?”他试图回复三十多年前时作为教师的口吻。就像是漫长的冬假或是暑假过后,再次见到学生们时的寒暄那样。

 

“唔,不是的。”她笑着摆了摆手,“不是的。是办理入院手续。最近生病了。”

“啊……这样啊……”她看见老师尴尬地点了点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要多注意休息。”

“唔。”

于是他们又静静地、无言地坐在长椅上,仿佛多年前两人一前一后无言地穿过长长的课室外的走廊时一样。而后自己进了电梯间,而老师走向安全通道的楼梯。

因为这一瞬间唤起了关于三十年前的记忆,一时间不免又回想起了当时的心情,当年当时当地微妙的窘迫和羞惭也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她的心中。她突然警觉起来,迅速地在心中将今日的自己检视了一番——哎呀,糟糕,今天的搭配太过稀松平常,普通意义上的不难看,如果能换一双鞋子就好了……对了,化妆——没有化妆的自己,会不会令面容显得太过蜡黄而没有血色呢?还有香水……她细细地嗅了嗅自己,不过在这医院之中,闻起来也只不过是辛辣的药味而已。

 

心脏的瓣膜间仿佛装置进了一只沙漏一般,窸窸窣窣地,细细的粉末一刻不停地落下、落下。

该说些什么好呢?她抿了抿嘴唇,出门前是搽了一点点唇膏的,此刻只是徒劳地希望嘴唇看起来不那么干燥,颜色稍微均匀一些。

 

“啊……老师,还有在潜水什么的吗?”说完之后她自己就笑了起来。稍作思考就会意识到,他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潜水,怎么可能呢?这样显然不经仔细考虑的问话大概会令他觉得自己蠢笨吧?

而他也笑了,眼角的皱纹密密地重叠着:“都七十岁了,怎么可能呢?现在只要是下雨天,膝盖都会发痛呢。我也不年轻了呀。”

说的也是,他也不年轻了。

在这一刻,她察觉到两人间在年龄上的差距已经不知不觉趋近于无。几十年前,他只会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仿佛他自己与包括她在内的学生们分处于一条河川的两岸。然而刚才,他说“我也已不再年轻”——似乎是将自己也接纳进了河川的那一侧。两人都不复青春,迟暮即是迟暮,五十步与百步的距离而已。她豁然开朗,甚至侥幸容颜的衰败,庆幸自己不再拥有青春的躯体。

 

“不过,鱼,现在还是喜欢的。”他说。

 

“哎呀,我也喜欢鱼的。”她故伎重施,像多年前那个狡黠的少女一样,揣测、模仿着师长的喜好。

“是吗?”她观察到他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是的呀。之前也有在家里养鱼来着,不过总是养不活。”

 

他一下提起了兴趣。

“你是怎么养的呢?……啊,这样当然是不行的。养鱼要注意的事情有很多,下次你要这样……”他细细地叮嘱自己各项事宜。

护士叫到了自己的名字,大概是要带自己去病房了。匆匆告别之际,他对自己说:“我下次带金鱼来看你吧。”

好像连住院都变成一件好事了一样。

 

之后便进入了梅雨的季节。

说要带金鱼来探望自己的老人也久久未出现。不,这里用“老人”来指代他未免有些奇怪,因为在别人眼中看来的自己也勉强够得上“老人”的及格线了吧?但如果再称呼他为“老师”的话,又似乎也有些尴尬。

不知为何,一旦再次说出“老师”这样的称谓,总有一种恋爱一般的心情。在这样的年纪,说恋爱不恋爱的话,也实在有些难为情的。“老师”,甚至听起来比直呼他的姓名更让她觉得羞于启齿。大概因为是“老师”吧?姓名就仿佛是同等级别的两个普通的男女一般,但“老师”与“学生”就带有了微妙的身份区别,上下关系的差距,让普通的恋慕之类的感情变得难以实现,隐约还有一些违背什么伦常、常理、规则的意味。这样苦涩而难以逾越鸿沟反而令她感觉到兴奋——愈是认定无法如愿的恋爱,因此而生的妄想便愈加确实,而邪念也愈加难以动摇。同理,反而是有希望的恋情能够轻易断念。

 

这种不可能的情愫,就如同平静而停滞不前的湖面一般,一点儿也没有流动的迹象。

 

 

【-上-】

PR